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筆墨酣暢(好文好書) / 何亭慧 / 何亭慧〈寶石〉

何亭慧〈寶石〉

  

  星期天的下午,有風,我一個人去看海。

  這裡的海是淺亮的,透明的土耳其藍,懶洋洋的像一件曬著太陽的薄襯衫,風來,輕輕推動它的衣角。

  這裡的浪是頑皮的,當你一彎身撿拾小石頭,他便以料想不到的速度抱得你一身濕,你尖叫轉頭欲怒,看見跑遠的他正對你吐無數的泡泡,又忍不住想笑。

  而這裡的沙灘沒有沙,只有大大小小和很小的石礫,所以這裡的濤聲有兩段,先是浪濤,後是海水滾過石縫間,咕嚕咕嚕的石濤,石頭們歡欣的耳語。

  我一面提防頑浪的惡作劇,一面挑揀著、捧著,繽紛的小石裝滿我的口袋和行囊。這裡的石頭在海邊待久了,每一顆都紋上迷人的浪花。苔青鑲白瀑,墨綠流金絲,紫的翻鴿色的碎浪,黃的,拍珊瑚色的沫珠。

  「親愛的小加,這是老師在海邊撿的石頭,是不是很漂亮呢?妳看,上帝這麼仔細造了小石頭,每一顆花紋都不一樣,更何況是妳呢,妳是祂最珍愛的、獨一無二的寶石唷。」我把寶石用棉紙包起來,在束口處慎重地打了一個蝴蝶結,裝進信封裡,地址是一個十一歲的女孩,患有腦性麻痺,笑容很美很美。

  在夏令營裡和她同隊的小朋友,ㄧ開始總愛向我告狀,而小加也的確常常莫明發怒,帶給大家困擾。有次玩遊戲,孩子們都往前跑去,只有一個矮矮的身影蹲在原處。

  女孩不管別人怎麼叫喚,極專注地,用小小的手,把鬆落的白鞋帶輕輕交叉,從左端往下繞上右端,拉緊,再分別精細地抓出兩個橢圓,交叉,從左端往下繞上右端,吃力地拉緊,再拉緊。是一個端正、完美的蝴蝶結。「小加……」我想過去扶她,她卻先抬頭對我笑了。

  多美的笑容啊,像寶石,折射無數光芒的寶石。

  女孩的同伴回過頭來,ㄧ定也看見她的笑了,說,快點哪,我們等妳。

  我們等妳。海邊每一顆石頭都笑著對我說,等我下次再來一一欣賞並學習些什麼。

  星期天的下午,我從有風的海邊回來,路過郵局寄了一封信。瞳中還映著清淺的藍光,耳蝸還旋著濤聲石語,還想起女孩緩慢但很努力地說:老、師、我、很―想―妳。於是眼睛也揉進鹹鹹的海水了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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